大睡特睡!

无题

一 生日派对

听说春日喜欢读推理小说,所以在她19岁生日那天,我买了本《重力小丑》送给她。

“真是寒酸的礼物呢~”大小姐拿着我送的连个外包装都省去了的礼物如此评价。

不过我也不会因此就羞愧到无地自容,毕竟她所谓的不“寒酸”的礼物也不过是指堆在她面前价值的百来块钱的巧克力和一盒和式糕点而已。

“你也真是受欢迎呢。”我看到这些数量和质量都极其有限的礼物,忍不住嘲笑春日。

“哈?你说什么啊,巧克力是美佐枝她们送的,糕点是日语俱乐部送来的,你都知道啊。这个学校里我本来就没认识几个人。不过话说,我讨厌日式糕点,太甜了。”

喂喂,巧克力不是更甜吗?我在内心无力地吐槽,大概因为巧克力是室友送的才不好意思说“讨厌”的吧。不过,日语俱乐部的人也太没创意了,因为春日是个日本留学生就送日式食品吗?换我送东西给老外,大概会送些有中国特色的东西。中国特色?教参教辅吗?啊啊……这种事想起来怎么那么别扭啊……

“你在发什么呆啊,云酱?”同位于春日宿舍,同是日本留学生的田口美佐枝是一个不同于春日的坦率到让人望而生畏的元气女。也只有她会在众人面前毫不害臊地管我叫“云酱”。就算我再不懂日语,也听得出这个“酱”用在我的名字后面是多么不合适。

“春日,差不多可以分蛋糕了吧?”室友二人组的另一位是眼镜娘的葛城杏。似乎有点神经质,因为身材和日本小女子很不相符地丰腴,导致那副本来可以增加百分之三十萌点的无框眼镜也失去了效果而显得有点违和。

“喂,只有我们四个吗?俱乐部那些人不来几个??”我问春日。

“他们来干嘛?又不熟。”美佐枝豪迈反问,日语俱乐部的同胞们听了肯定会哭的。

“就只有我一个男的啊……”

“被美女包围的感觉怎么样啊?”

“恩……脸蛋还不错啦,”在这样的女孩身边很容易变得口无遮拦,“就是太平了。”

“啊?”发现我的视线意图落在某些不该落的地方,美佐枝皱起了眉头,“春日!管教下你的男朋友啊,否则这小子要红杏出墙了~”

“我要出墙也不会为一个飞机场……”但看到春日的表情,我就很难继续说笑了。她的脸色很阴沉,而且我发现从刚才起她就一直沉默着。她不会生我的气吧……那就糟了,我还以为和美佐枝开开玩笑即使是春日也不会介意的。

我差点忘了她是春日,藤原春日,会为一点点小事心神不宁的大小姐春日。

“春日?”

“……”但春日貌似没注意我和美佐枝的对话,出神地翻看那本《重力小丑》的封底。这有什么好看的呢?

“礼物待会再拆吧,先来切蛋糕。”葛城有点不耐烦地招呼她。“云哥也是,来帮你女朋友切蛋糕。”说着,把蜡烛的粉红色包装拆了。

“哎,哦。”我把打火机递给春日,她总算放下了书,无言地从葛城那里接过蜡烛,在那个不大的单层蛋糕上点了9根蜡烛。

“我关灯了。”坐在最左边的美佐枝开开心心地把灯关了。因为拉着窗帘,整个房间里,只有蜡烛的跳跃的亮光。

“春日。”我在自己可爱的女友耳边轻轻地说,“许愿吧。”希望营造出一种浪漫的氛围。

美佐枝和葛城不再起哄,昏暗的烛光下,安静得不可思议。我落开视线,却发现春日的表情很僵硬,但也只是一瞬间,因为她马上吹灭了所有的蜡烛。

“Happy Birth Day!”

“谢谢。”

再次打开灯,春日笑得很开心,拿起了塑料小刀,开始分发蛋糕。看来,是不需要我这个男友帮忙了。

本来,我以为这样浑浑噩噩的混日子就能打发完大学四年,可是那晚过后,事情却向我从未预料的、最糟糕的方向发展开来。


二 春日之死

4月的春风拂面,而我,感受着傍晚的微风,憧憬着和美丽的女友一起由宿舍楼漫步到餐厅共享晚饭的幸福,来到了编号7号的留学生楼下。

气氛有些奇怪。

双休日的这个时候,这里不应该这么安静才对。我在手机通讯簿上找到了春日的电话,按下拨号键,心里有种莫名的不安感。

“喂?春日。”

“……”一阵让人心悸的沉默,“我是*察。”一个陌生的男子的声音。

警……察?为什么会是*察?!

我愣在当场,好像听见这个男声继续说了一句什么话,好像是,“藤原春日同学已经在昨天午夜zi杀身亡了。”

我一时半会没有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回过神来的时候,美佐枝和惊慌失措的葛城杏已经站在了我面前。……zi杀?……

“杨云。”美佐枝轻轻地喊出我的名字。

“春日她……”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算已经被迫理解了“zi杀”所代表的意思。

“你是藤原春日的男友?”刚才就和两个女孩一起下楼的那个*察问我,并没有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亮出什么证件,不过,他身上这身制服已经清楚表明了身份,似乎也没有证明的必要了。

那时我只觉得手脚冰凉,血液一时没想起该怎么流似的,动弹不得。这种感觉也许就是所谓的“震惊”。春日,那个我们戏称为“大小姐”的春日,还真的死了。不论换谁都会迷惑的,在这种除了迷惑之外不知道还可以做什么的情况下。

反正那之后一系列的例行问话感觉也只像是走走过场,大概是因为法医已经证实了死因是春日服用了过量的安眠药,再加割腕后的一定失血没有及时被发现并得到救治导致了休克,而且死者又是日本留学生的缘故吧。

真的很奇怪,明明昨天还一起过生日,玩得很开心的样子,今天却已经死了。得知春日死讯那天很长一段时间一直都没有什么真实感。女朋友死了,zi杀。不像是现实世界,正常人会碰到的事情啊。

官方问询胡里胡涂地结束后,已经是半夜了,问话的*察向我表示了歉意,但听上去就像走进饭店后门口的服务生说的“欢迎光临”一样。

回到自己的宿舍,室友都不在,才想起他们三个单身汉好像一起出去通宵了,毕竟还是周末。不过无论怎么想,今天晚上也很难若无其事地睡觉了。

要不要通宵玩游戏来发泄……不……清醒一下呢?

“青春如同奔流的江河/一去不回来不及道别/只剩下麻木的我没有了当年的热血……”手机铃响了起来。

拽过和春日一起买的情侣手机链,屏幕上显示的是美佐枝。

“喂?”

“云哥,刚刚找到春日的遗书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看来那些*察在我走之后还留在那里。不过既然找到了遗书,那就更加没有他们的用武之处了。

遗书吗……我有点不安。虽然回想之前似乎确实没有做什么会让春日zi杀的事情,但是春日总是敏感地惊人……让人担心。

“……”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们还在寝室吗?”

“恩……”

“那你们还住在那里?”

“没有,他们快走了,要把这里封起来,我和杏会到学校的宾馆住。”

“哦……”

“云酱,你不想知道春日的遗书里写了些什么吗?”

“她……写了什么?”不知不觉就问出口。

“……”电话那头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沉默。

“美佐枝……春日提到……”

“她没提到你。”美佐枝突然打断了我。

“……这样……”我这才想到,刚才的问法好像是我在担心春日是因为我的过错zi杀的一般。要是换一句类似“春日有没有给我留什么话”这样坦荡的话就好了。

可恶……这可不是推理小说啊。但要是自以为是的小鬼的话,看完刚刚的剧情发展,肯定会觉得我这个叙述者就是真正的凶手吧,那些该死的小说家……春日是zi杀,而且连遗书里也没提到我……

话说,现在心里这种感觉真是活见鬼的复杂。


三 外行人的猜测

*察们也只在三四天之内频繁出现在留学生楼附近而已,随着遗书的发现,日本方面的接手,值得那些税金小偷在学校闲晃的理由就更少了。

“美佐枝,遗书里到底写了什么?”我和美佐枝一起坐在学校南门口对面的餐馆里,是她把我叫出来的,在春日zi杀后的第5天。

“……那天怎么不问清楚就挂断了啊?现在却要问。”她的态度真的很讨人厌。

“别开玩笑了,你不就是为了春日的事情才叫我出来啊?”这五天来,并没有官方的人再来问我的话,也就是证明了,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我都不会是促成春日zi杀的主要原因。所以对这点我心里还是有底的。

“哼。反正一个字也没提到你。你不用那么紧张。”

“……”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失望,不过这两种感情无论哪种要是表现出来了,大概都不是很得体吧。“美佐枝,我是认真问你,遗书里面写了什么?”

“遗书是写给她妈的,我没看过内容,但那些*察说只是一些道歉之类的话,没提到任何有用的东西,也不知道zi杀的动机。”

“动机?”这个词自己说出口还真是别扭至极。平常听电视里人这么说也没觉得不妥,不过到底还是很难接受,自己的身边会有人竟然就这么……死了。

起初我还以为春日死后我会对“死”这个字眼有所忌讳,但几天来,我身边的人不断直接或间接地提到,才发现我对这个,其实倒没有开始想象的那么敏感,更没有可以避讳。只是每次听到,心里总会那么一疙瘩。

“喂,你发什么愣啊?”

“恩,不好意思。”

“在想春日?”

“……算是吧。她到底是为什么想不开,那天是她生日啊,要……要zi杀也换个日子会比较好吧?”

“你一点也不懂女人呢。”突兀地,美佐枝说,口气好像还带点不屑。

“啊?女人难道喜欢前一刻和你玩得开开心心的,下一刻就zi杀吗?”

“也不能这么说。”美佐枝似乎有些疲倦,“我只是想说,春日是故意在生日那天晚上zi杀的,像她这样的人,既然要死,就不会太随便。”

“那你的意思是那天,她在和我们一起玩乐的时候,已经准备在晚上去死了?”

“我可没这么说。”美佐枝有点不高兴,有意无意地玩弄着碗里的面,“她怎么想的,我怎么知道。”

“喂,你们不是朋友嘛。怎么那么冷淡,她那几天有没有什么异常啊?”话问出口就发现,这个问题是那些*察问过我的,想必也问过美佐枝了。

“哼。那你还不是她的男朋友吗?怎么没看出来啊?”她果然摆出了一副厌恶的表情。

“……”我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但不太想说。

“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家伙哪天正常过……”

我们都沉默了。美佐枝说的是事实。

春日,就没有正常过。

吃完饭,我打算回去。但美佐枝阻止了我。于是,我只能和她一起在人工湖边散步。

“你不想知道春日为什么zi杀吗?”她用这句话逼问我,我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就算知道不得体,还是很想回答“不想”,这不是美佐枝期待的答案。春日已经死了,就算知道她为什么而死,又能如何呢?但美佐枝不是用这种话就能打发的人。

“那些*察是饭桶。”美佐枝淡淡地说,“他们说春日是因为积累了太多压力所以zi杀的。可是,春日她,你知道,怎么可能积累什么鬼压力!”

“……”恩,这点我同意,她从来都在第一时间发泄掉所有压力,不论用什么办法。

“你了解春日多少?”美佐枝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问我。

“……”我也停了下来。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我和春日是在招募大学生志愿者的时候认识的,她被选上了,而我嘛,只是凑热闹。不过,从那时起我们就开始交往,所以那阵子,我还是基本和志愿者一样的作息。算起来,和春日已经交往了一年有余了……还真是不符合我的风格呢。


四 外行人的调查

我一点也不了解春日,但又挺了解她的。这么说似乎挺矛盾的,可这种说法也不是我第一个发明的,更算不上新颖。不过我不是为了耍酷才这么说,说“不了解”春日,指的是她从没告诉过我她的家庭或是私人的一些事情,我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背景,官二代还是黑社会,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而我说的“了解”,意思是好歹也做了那么久男女朋友,对她那碰不得的大小姐脾性还是了如指掌了的。

春日的死穴。

这是她zi杀的原因吗?不过话说回来,春日的哪个穴不是死穴呢?

美佐枝是春日的好友,两人……从我认识春日以来,她们两个形影不离。难怪美佐枝对春日的死因那么执着。可就算她这么咄咄逼问我,作为不称职的男友,我真的不晓得春日为什么会zi杀。她不像是个会zi杀的人……这样的话虽然说不出口,但是,我真的一点也看不出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春日选择zi杀这条路。我很困惑,我并不是那个原因,我真的很困惑。

看来美佐枝是不会让事情就这么过去,用她自己的方式展开了所谓的“调查”。可是,她一个外行人,纵然有这份心,最后恐怕也不会有什么收获。不然那些*察早就查出来了。我希望她放弃,让事情就这么过去。世界不会把它拿走的东西再还回来。

“美佐枝,春日不会活过来了。”

“我知道。那你打算就这么忘记春日,继续幸福地生活下去吗?”美佐枝几乎是恶毒地反问我,但没等我辩驳,又说,“一个人没有理由,是不会zi杀的。你,还有我,有必要知道那个理由。就算那些*察不会告诉我们,我们也可以自己去查。”

我不习惯她说“我们”。让人神经紧张。

“我不想知道!”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这句本不该说的话冲口而出。可是,我没有胆子把另外半句也说出口。

“……”美佐枝很惊讶。

我不知所措地逃走了,任她一个人去做那些所谓的调查。

……

也许我不该放任美佐枝的,她之后做的事,和背后的真相,让人喘不过气,拼了命也想逃离。她的所谓“调查”,和“结果”,差点毁掉我的整个人生。我是该庆幸只是“差点”呢,还是怨恨那个“真相”和之前那些把我卷进真相的谎言?

不过,这些也是逃不过的吧。之后那个知道了真相的自己,背负着所有做过的蠢事,那个我选择了结果,他知道,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躲不过的。

……

那天匆匆逃开以后,就有整整三天没和美佐枝联系。听说,她回日本了。学校还在上课,她是以什么理由离开,去做那个无聊之极的“调查”的呢?至少我猜她回日本是去调查春日的事情,也就是死因。

我继续着日常,和早已恢复正常的学校一样。已经很少再有特地找到我来关注春日之死的人了。熟人见面,也刻意避开了这个话题——他们满足完了自己的好奇心才想起考虑当事人的感受么?不论如何,我对这种淡漠十二万分的感激,它让我差点就真的淡忘了春日的死带给我的感觉。

不过,美佐枝在失去音信的第四天,联系了我,带给了我一个残酷的,让人无法直视的事实。我以为自己了解春日,所以,当那种不安变成了现实,我真的很难接受。

不了解女人吗?我问自己,春日没有在遗书里提到的自己……她的男友。

我在自欺欺人。

美佐枝想说,可我自己也知道。

“喂,杨云。”

“美佐枝?”

“恩。我在日本,刚从春日家里出来。我见过她妈妈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该说:你不要告诉我她说了什么吗?

“她说……”

“等等!”

电话那端传来了美佐枝轻笑的声音,“不要紧张,不用做什么接受真相的心理准备,她只是说了些没用的话,完全没用。”

“是吗?”

我觉得美佐枝的口气很开心,不像是一无所获之后应该表现出来的样子。

我有一种受骗却又无法摆脱一样的感觉。


五 统计数据般地真实

然后美佐枝回到中国,第一时间把我叫出来,不愿意用电话来说明。她或许考虑到,电话里常常会把一些本来不能压缩的话变得简略到丧失了其意义。

“你知道春日的家世吗?”

“不知道。”我也不在乎。毕竟她不可能是什么千金小姐的。而春日自己没有主动告诉我的感觉,我更不会问她。这没有意义。

不过,难道……她的死是因为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

“那*察不可能不知道啊!”我喊出了声。

“不知道?什么?”美佐枝一时没反应过来的样子,不过很快她就理解了,“……你知道,那些*察即使早就知道春日zi杀的原因也不会告诉你的,她是zi杀。”

“这倒是,我没想到。”我一瞬间觉得自己就是个白痴,把完全靠不住脚的个人推断当做绝对条件,妄图证明什么真相。

“……”从美佐枝的表情来看,似乎连她也没料到我竟是这么无可救药地愚蠢。不过她也不想为这个多费心思,很快切入了问题的中心,而且完全没有给我做好心理准备的时间,“云酱,春日是个私生女。”

一时间似乎有一个可怕的念头从脑中一闪而过,但回过神来,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春日是私生女,那她应该确实就是为家庭原因zi杀的了。而这种事,没有我这个外人可以插得上话的地方,最后一丝“要是我当初做点什么春日就不会死”的歉疚也失去了存在的必要而显得我越发可笑,本就没有这样一个我可以插手的余地。

所以那种一瞬间的恐惧,到底是什么呢?我只能放弃思考,但这却像在自欺欺人似的。我别无选择,事实如此。

一层脆弱的纱布就蒙住了无力的真相。真相真的很无力。

从美佐枝那里,我了解到,春日的母亲本来是职业高中的学生,因为一些机缘巧合,认识了春日的父亲,两人的关系并不是世俗所谓的婚外恋,因为春日的母亲只是因为这个男人可以在她毕业以后为她找到一份好工作而保持着这段关系,春日的父亲更只是看中了春日母亲的美貌。春日就是这段建立在利益之上的脆弱关系的结果。大概,可以算是个无花果。而故事的结局也很简单,女人得到了她想要的——一份对刚毕业的学生来说不能再好了的工作;男人的妻子也不知道有过这么一个女人和她的女儿。

直到,春日成长到可以理解自己的身世的年龄,也就是她十四五岁的时候。

美佐枝讲到这里,我也可以猜到之后的发展了。因为十四五岁,正是一个人明白反抗的理由,却不明白反抗的结果的时间段。

“你明白了吗?为什么春日她总是一副戒备着的样子。”美佐枝苦笑着,之后的剧情和我猜想的大致相同。父亲的妻子歇斯底里地发作,但又终于达成了妥协,春日得到了一份微不足道的继承权,但对外,她只是个养女。

那阵子,春日恨透了她的母亲。

“藤原千秋,就是春日的妈妈,说她那个时候管她叫‘贱女人’。”美佐枝勉强笑笑,“很像春日吧,把自己母亲叫……那么叫自己母亲。”

“她妈亲口告诉你的?”

“……”美佐枝猛地抬头,“你难道觉得是我瞎编的?”反映相当激烈。

“我只是问问。”

“别人问我理解,你!你怎么会不清楚春日是什么样的人!”末了,又加了一句,“或者说,你不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人?”

“我知道……是我不对。”为什么身边的女人都是这么一副招惹不起的样子呢。

“……”

对话尴尬地中断,不,不算中断,因为已经结束了。

我想挽回气氛。春日死后,我极力想忘记这件事。但现在我却为了这件事几乎和另一个女人吵了起来。简直不可思议。

我的确真心想忘记春日……的事。

“美佐枝……”

“对不起。我只是……”她没说下去,但我很惊讶,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这么说。她不是会说这三个字的人,哪怕是用开玩笑的口气,也绝不会说。

“今天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突然觉得“失败”这个词是为我量身定做的。


六 无辜的真凶(上)

我百般咀嚼美佐枝告诉我的真相,春日因为家世背景造成的压力而死,也和遗书里面写的内容吻合了。就算如此,一心想忘记的我还是放不下这件事,我觉得美佐枝还知道别的,别的我不知道的内容,我无法想象知道了以后会变成什么样的,可怕的内容,我有这种预感。而后来,这种预感也得到了证明。

……

春日死后第二十六日。

几乎过去了一个月,除了美佐枝,连葛城也已经不再提起春日。春日很彻底地被遗忘了。我倒是希望这样。

但是,我在这个时候,知道了,或者说被迫知道了,真相。

虽然之后,我因此知晓了“真相”并不是平常理解的那种由事实堆砌成的随意的东西,可是那个时候,我在这样一个由事实构成的泥潭中迷失,不可自拔。

美佐枝再一次约我出去,这一次,不是为了春日。

春日死后,我们第一次约会,在市中心一家典雅的茶楼。

顺理成章到让人没有怀疑的闲暇。

“你在想什么?”美佐枝笑靥如花,女人味十足。这不像她,我也不喜欢。她以为我喜欢,她以为春日是这么笑的。她不知道,春日不这么笑,春日不会笑。

春日,春日只会恐惧。

“别想太多。”美佐枝的话有些僵硬,勉强。“听说6月份你要去实习,已经找到公司了吗?啊……时间过得真快啊。”

生硬的说辞。我下意识地握紧茶杯,很烫手,便松开了。

“很快我就要毕业了。”工作已经安排好,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在同届毕业生们对未来的走向最苦恼的时期,我将一如既往地无所事事。我并不讨厌这样。

说起来,只比我低一届的美佐枝也应该尽早考虑起将来的事情了,我不相信天底下所有人的未来都是已经买上了预定票的。

“云酱的话,一定会在不错的地方工作吧?”

“恩,大概。你呢?毕业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呵呵,我还有一年时间可以想啊。”她又摆出了那个让人难以忍受的笑脸,但又不能阻止。“不过,毕业以后,我会回国吧。”

“哦。”理所当然,她会回国,和春日一样,只不过,美佐枝会活着回去罢了。

“……”美佐枝沉默了一会儿,不过我当时没有太注意。

“我们在这里吃中饭还是换个地方?”到晚饭的时间了。

“我……”

“恩?你不饿吗?”我正打算起身付帐。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很……”

“?”我这才注意到美佐枝不再笑,而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很狡猾吧?明明春日刚死,我却和你在一起……我们,我和你……”前半句话她一口气喷了出来,但说到一半,就气馁了似的,开始小心地组织语言。

“别说了。”

“你一直在走神!你还在想春日,你忘不了她,你觉得我很讨人厌,对吧?”她竟然这么质问我。她有什么理由这么质问我,她有什么资格?

“……”这是事实,我本来应该在第一时间反驳的。我应该早就习惯理直气壮地说谎,那天我说话前迟疑了,说的倒反而可能是真话。可我该怎么反驳?这种与生俱来的才能难道在刚才突然耗尽?我这个天生的骗术大师竟然在这种关键的时刻江郎才尽?!

“她好在哪里?还是说,你在内疚?你觉得对她的死有责任?那个女人是用这个办法绑住你,你不懂吗?!你……”她突然住了口,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闭嘴!”

她说的事,我想我应该懂。

就是那层脆弱的纱布,我知道自己一直都知道那后面是什么,那是,我不想知道的事情。是真相,是事实,是随便什么可以让我发疯的威胁,或者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去死吧,让那个“畏惧”喂狗去吧!

“对不起,请问……”

一个陌生的声音,是服务员啊。我在做什么啊,太丢脸了。

“对不起。”我逃走了。

一直逃回学校。不过,等到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昨天自己连钱都没付就逃走了,把美佐枝一个人扔在那儿。

她会付帐的吧,我不敢找她,把钱还给她。


七 无辜的真凶(下)

事情是这样的,我,大概是春日zi杀的原因。我不懂女人,但是我猜,一个像春日这样的女人,是不会让“我”这个理由被世人所知的。

我曾是春日的男友。但是即使春日没有死,这个身份也至多会持续到我毕业的时候。原因很简单,我和她是不可能的。这段恋情不会有结果,就算我和春日真心相爱。

生活不是电视剧,我那保守到了一定境界的双亲是绝对不会允许我娶一个外国,尤其是日本女子的。就算春日愿意加入中国国籍也不可能,再说我想春日也不会这么做。

简而言之,我和春日的相识只是大学生活的一点小小的点缀。我想过错在我,我让她萌生了对那个零可能性的不切实际的希望。但是我又不能一开始就告诉她最好别想有结果。她很自然地想了,因为我们很自然地交往着。

我从没问过春日的家世,因为不管怎么样都与我无干。当我知道了春日的身世之后,我依然觉得,那个最多会影响春日的性格,比如,她的敏感,但绝对不是她zi杀的原因。

她zi杀是因为我说的话,我做的事,她一定是觉察到了……我突然的冷淡。 

她是因为我的错才去死的,才不是什么家世背景带来的压力。这套愚蠢的说辞怎么会有人相信!

“如果是因为那种东西,春日老早就死了,轮不到我认识她。”

“*察知道。”

“……美佐枝?!”我这才发现自己因为激动,竟然不自觉地把不该说的话说出了口,可是,为什么美佐枝会在这里?

“小声点,图书馆不是你家开的,杨云。”

她的冷淡让我惊讶。她生气了。等等……她为什么说“*察知道”?*察知道什么?她为什么这么接我那句没头没脑的话?

“我们到外面去说吧。”美佐枝的话中,有一丝绝望。为什么?难道我想错了……我只不过是在回忆事实,那些都是事实。

当时的我,还不知道“真相”并不是常人理解的那种由事实堆砌成的随意而凌乱的东西,而是阴谋。

我们走出图书馆,清晨的图书馆就已经容纳了一批数量相当可观的好学之士,而他们几乎都没有理会一对男女在如此奇异的气氛下匆匆走了出去。如果所有人都像这些人那样,想必我会活得轻松许多。

美佐枝在7号宿舍楼下的车库停了下来。

她站在一辆黑色的奥迪旁边,春装被一点晓风吹得微微颤动,表情冷艳,就像杂志上的职业车模。

她又笑了,不过,这个讽刺的笑不禁教我毛骨悚然。

“杨云,你高估春日了。”

我不明白她在说什么,这回事真的不明白。

“她没看出你打算甩了她,”美佐枝的话就像是在撕扯我的心脏,“说实话,我也是在春日死掉以后和你一再接触才发现的,你想甩了她。哈。”

她冷静得可怕。我试图理解她想告诉我的事情,就算有预感,那是个陷阱。陷阱就陷阱好了,我不在乎,只要不是谎言就行了。

这个时候我想知道真相的意念比任何时候,任何人都强烈。而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转变,我也不知道,大概是美佐枝已经达到了她目的吧。

“如果我早点知道,事情就不会是现在这样。”美佐枝说。我会错了意,我以为这个女人是站在春日一边的,但这就和她刚才说春日不知道我的想法矛盾了,我一时间不能领会这句话的意思。而其实,这句话的意思和我那想当然,一直以来的错误想法彻底背道而驰——简直是两个极端。

“我真傻。”她说,低下了头,又说,“你是个混蛋。”

我知道。

这个我知道。

这句话,我可以理解。

我的确是个混蛋,但这有错吗?我为什么不能是个混蛋,这个天杀的世界上有他妈那么多混蛋,这种该死的混帐事情为什么就偏偏落到了我的头上?还是因为我的心肠还不够硬?还带着那种无可救药的天真劲儿?

难道我一开始就该挑明了,告诉这些婊zi养的jian人我只是玩玩?难道我该每个月给她点零花钱,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开玩笑!

我是个混蛋?

我是个十足的混蛋,只因为我会对不该心软的女人心软。

“你是个混蛋。”

这是我今天早上听到的第一句听得懂的人话。


八 重力小丑

田口美佐枝,这个女人差点毁了我的一切。

她疯了。

“你看过那本书吗?就是你送给春日的那本。”美佐枝从包里拿出了那本书,递给我。

“没有。”我接过书,不经她提醒便翻到封底,是日文,我买的是日文书,所以我看不懂那段写在封底上的文字到底讲了些什么。“这里写了什么?”

美佐枝简单地翻译了一下,上面写的是一般的小说后面都会有的情节介绍,大致意思讲的是,一个被强*的女人生下了那个因为强*而怀上的小孩,这个小孩长大成人之后杀掉了他的亲生父亲的故事。

《重力小丑》的故事。

一切都可以解释了。

这本书影射了春日的身世,甚至,连主人公的名字,春,都巧合得不能再巧合。

“春日是因为身世压力而zi杀的噢。”美佐枝说,难以描述她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告诉我春日喜欢推理小说的是美佐枝,推荐这本书给我的也是美佐枝。

“春日她……根本不喜欢推理小说吧?以前,从没听她提到过。”我像是在给自己一个解释。

“是啊,现在才明白吶,你很迟钝呢。”

拜托不要用这种口气说话!不要摆出这种表情!!我感觉到身体在发抖,但事实上,有没有真的发抖,我也不太清楚。或许我只是僵在那里了。

“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去接受这件事,春日死了就死了,她一死,我的整个生活都变了,而理由却不是因为我喜欢她,放不下她。我放得下她,我谁都放得下,但如果她是因为这么可笑的……误会,而死的话,叫我怎么忘掉!

“我是个傻瓜,而你是个混蛋。”美佐枝又重复了一遍这句愚蠢的事实,“我根本没必要陷害你,你根本就是凶手。”她顿了顿,笑得满是嘲弄之意,“我何必转弯抹角地让你被她误会,我又何必去编造你已经知道她的身世的谎言来逼她,我如果什么都不管的话你也会杀了她的。”

“我从来没想过要杀她!”莫名的愤怒,被牵扯进无法挣脱的泥潭的愤怒油然而生。

“你不需要想,你只是打算做罢了。”眼前的这个女人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我无法忍受,我无法忍受她的笑,还有她说的每一个字。

“我做了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做!是你把这些强加到我头上!”我已经没有一丝内疚了,“你要是不告诉我真相的话我可能还会有所不安,甚至觉得自己对那个傻女人的死有什么责任。哈!但是你说了,你刚才亲口承认是你,你一手造成了春日的死。是你希望她死,不是我!你利用我,不,是利用春日对我的感情,把她逼死了,对吧?你的意思就是是你要春日以为我已经知道了她是个该死的私生女,让她以为我会介意这事,还拿那本无聊的小说暗示要和她分手是吧?你想说的是这个是吧?”

“是啊!所以说我是个傻瓜!我不该帮你逼死她,我该让你自己去做!”她好像在哭,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哭的?……女人是不是都喜欢装出脆弱的样子,是不是都是这么阴险无耻?即使红肿着眼睛,掉着眼泪,她还是要继续说,“可是!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她死吗?”

“闭嘴,我不想知道。”

已经够了,我知道了我想知道的,我该知道的,其它的女人之间的恩怨,我·没·兴·趣!

我甩手走人,没打算回头。心情一点也不潇洒,也没有觉得松下一口气,本来我以为会的。我觉得很可笑,我动了动嘴,还是没笑出来,大概是被田口美佐枝那个笑容恶心到自己也没心情笑了。

但是,不对劲。那个女人,背后的那个女人,为什么不说话了?

只感觉到我的脖子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因为,突然,脖子上,变得很冷。

然后,又变得,很烫人……像是,被火灼伤。

我摸了摸脖子,染了一手殷红的鲜血……

我的……血?

一时间,我忘记了惨叫。记起来的时候,已经有人比我先叫了出来。


九 无罪的凶手

美佐枝用水果刀,割了我的脖子。然后自己尖叫起来,像是被我砍了一样。

其实我记不太清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我想我被自己的血吓呆了。后来想想真的很奇怪,她为什么会割我的脖子,而不是,冲我胸口刺上一刀。如果她选择刺我一刀,我就不会有机会回忆当时的情况,或者质疑她刺我的理由了。

我只记得,她最后说的话是,“你是个混蛋。”

……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

因为事情的经过不仅有两个目击证人(正在那个车库幽会的一对情侣)证明,还完整地被车库里安的摄像头给录了下来。所以,虽然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我把田口美佐枝杀死了,也没有谁来怪罪我,警方没为难我,律师告诉我在当时情况下我的行为属于正当防卫,当我的生命遭受威胁是时候,我拥有“无限防卫权”——似乎是这个词。事实上自始至终,他们都把我当成受害者。

事后他们让我看了录像。两个人的轮廓虽然并不清晰,但谁都看得出事情经过:那个女人在我转身离开时袭击了我,她拿刀的姿势很别扭,好像是想刺我,但在快刺到我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改成了割我的脖子。我流了血,不过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多,因为没有伤及动脉。她叫了起来,但没有放下刀。我呆站在那里,看着她叫,过了一会儿,只有几秒钟,不过我当时觉得有几分钟,她又尖叫着拿刀朝我刺了过来。这一次,我反应过来,抓住她拿刀的手。她披头散发,咬了我,我没放开手。

影像里,我们扭作一团,极力挣扎。

然后,我绊倒了她,她摔倒在地上,头磕在台阶上,一动不动。我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地从她松开的手里抓过那把水果刀,那时候我不知道她已经死了,我以为她只是被我绊倒,摔在地上。她头上没有出血。她的死因是那个台阶,当然,也可以说,是我。

我从来不知道人那么容易死。

我看完录像,才第一次有了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不过,那对情侣,就是目击证人,大概听到了她对我吼的最后一句话把,就是在,她第二次想杀我的时候,尖叫着喊出来的。

“你是个混蛋!”

我不是混蛋,我没有那个资格,我是个胆小鬼。

……

警方问了我很多问题,包括问我知不知道春日和田口美佐枝的关系。我不知道,在*察告诉我之前,我怎么可能知道,田口美佐枝的父亲就是她自己口中的那个和春日母亲进行肉体交易的男人。

我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牵扯进去。如果她只是想借我的名义逼死春日,何必又在事后假装做那些毫无意义的调查,让我不安呢?还有,她为什么要杀我?

我想忍住不去想这些。

最初美佐枝的追问给我带来的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又来了。经过之前的教训,我已经可以确定这绝不是什么好感觉。这连“不好的预感”都不算,它不是预感,而是实时的警醒一般。提醒我,一切都是由错误构成的。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很消沉,因为这一切我现在承受的都是我没有选择却被迫经受的。我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要是最初,我选择了和美佐枝交往,而不是春日,情况会有所变化吗?那天拿着刀要杀我的人会不会就变成了春日?

“这是个不幸的意外。”我的律师说。

……

我没有再留在学校,反正,也差不多要毕业了。

6月份,我正式在老爹的公司工作。

12月份,圣诞节的时候,我才发现那张老早就寄给我了的毕业证书。

第二年3月份,我认识了现在的女友,她叫吴悠悠,是个专栏作家。爸妈不是很喜欢她,但也不是说讨厌她。我只需要一点时间,让他们接受她就够了。

“我是不是很混蛋?”我问我的文艺女青年。

“有时候有点。”她一本正经地回答,然后自己先“噗”地笑了出来。

有时候我蛮喜欢她这样傻头傻脑的。

至少,她不会拿刀刺我,我想也不会因为我要甩她而zi杀。

“要是我想甩了你,你会寻死觅活吗?”

“废话!只有那种俗不可耐的恶俗女子才会搞什么一哭二闹三上吊。”她以为我在闹着玩,没有很介意。

“那你会怎么做呢?”

“你呀,什么时候不想着要甩脱我呀?要是你要逃,我天涯海角都缠着你。”她的笑容甜美可爱,话语如蜜。


十 童话的结局

交往两年半以后,我说服父母,和吴悠悠结了婚。婚礼很盛大,她很高兴,仿佛不知道世间还有凄苦一样。我不懂她,因为我看过她的专栏,那里写的可都是一些凄凄冷冷的都市情爱,社会的冷漠和残酷。我不知道她还了解什么“社会的残酷”。我以为她只是个浪漫主义的幻想家,活在一个没有苦难的意念世界里,而我从来没有妄想着踏入那个世界。

“我想去普罗旺斯,我们去那里度蜜月吧。”她好像提到过那里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

“好啊,再去巴黎吧,我想看看卢浮宫和埃菲尔铁塔。”我也想出国转转,反正有一个多月的假期,不妨多跑些地方。

“……喂。”

“恩?”

“你喜不喜欢我?”她突然羞涩地问我。

“……”我还以为,现在已经没有人会这么问了,“喜欢。”

“真的?”

“真的,我对天发誓。”我认真地把这种韩剧一样的对话进行下去。我真的是认真的。

她满意地笑笑。继续其刚才度蜜月的话题。

……

我真的喜欢她,因为她很简单。

我想她也喜欢我,因为我可以带她去普罗斯旺。

我们两情相悦。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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