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诚赴苍生。

人间何处认风流:《多情剑客无情剑》读书札记(上)

人间何处认风流:古龙小说中“浪子”形象的情感转译

——以《多情剑客无情剑》李寻欢形象为例


世人咏梅,多以“凌寒”称道,用小说的叙事而言,就是悲剧美。在这一点上,不论从其文字还是自己的人生,古龙先生都将此间精神融入了骨肉。相逢一笑,就是恩仇尽泯;枯笔一挥,便是偌大江湖。人生之纵情,慷慨快意,烂漫多姿,他的江湖影响了几代人的少年、青年乃至不甘碌碌的每个人的每一天,可谓纵死侠骨香。

香港评论家欧阳莹之曾言:“不论在意境神韵,或在文体风格上,我认为当代港台及侨居海外的小说家没有一个及得上古龙。”我以为这话不虚,纵然俗语常称“文无第一”,但先生风流,人间难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如此看来,就算称一句第一,也完全是当得起的。

我们这些看武侠的人啊,栽就栽在这“风流”二字上头。

其实当代的文学史研究中很少谈新武侠,它只是当代中国流行文化的一个分支,是一种“消遣小说”,但武侠文学评论却有着蓬勃的生机和广阔的市场,究其原因倒也是简单——人民大众喜闻乐见,换句话说就是,武侠文学扎根的是中国大地最厚重的文化,它写的是市井日常,描的是众生百态,处处植根普通百姓最为熟悉也是最为关心的人情冷暖,而又创造了一个个脱俗的侠者形象,或恣意,或练达,用最曲折的故事勾画最赤诚的侠客,抓的是人们在真实的生活中确实会遭遇的情境,却又碍于种种俗世桎梏不得纵情的那份苦闷。这其中,古龙笔下的侠客常常因为有风流多情、潇洒真挚的特性而被人们称为“浪子”。

浪子三唱,不唱悲歌。

这话似乎和方才我说的悲剧美有了矛盾,其实不然。“不唱悲歌”乃是劝慰,只因“红尘间,悲伤事,已太多。”《英雄无泪》是先生晚期的作品,浪子三唱,纵情快意,其中冷暖,或许也只有他一人知道。圣人言:“邦有道,贫且贱,耻也;邦无道,富且贵,耻也。”我们可以把它的意思延伸一下,是否也可以说,一颗赤子之心在一个过于讲究人情世故的江湖里,终究也是无法大团圆的呢。

那又如何——

人间若有不平事,纵酒挥刀斩人头。

这便是浪子之侠。


一、知人性者为侠

(一)饮中仙:古龙其人

江湖是一个很笼统的概念,李寻欢这么说过江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上官金虹问他:“你还能走?”他沉默了半晌,道:“是不想走,也是不能走。”先生执笔江湖恐怕也是如此。古龙曾言:“为了等钱吃饭而写稿,虽然不是作家们共同的悲哀,但却是我的悲哀。”先生初入江湖,为的是生计,但是留在江湖,便是因为“不想走”了。

古龙原名熊耀华,祖籍江西南昌,1937出生于香港,1985年9月21日病逝,死因肝硬化、静脉出血。世人皆知先生好酒,但其实终究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嗜酒。倪匡说过,“人人都知道他嗜酒,他自己不提,人家也没有问过他为什么会这样嗜酒,也没有问过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嗜酒的,不过,曾和他达成一致的见解:快乐的人,是不会嗜酒的。”在他的作品中,《多情剑客无情剑》可能是将这句话展现得最为淋漓尽致的一部。浪子多嗜酒,但没有哪个浪子有李寻欢那么嗜酒,就算是改编剧和其他延伸作品中,李寻欢作为三公子之一“六如公子”的“贪酒如命”作为一个人物的特征已经深入人心。不难看出,李寻欢身上带有某些古龙自己的影子,“只有酒才能使人忘记一些不该去想的事,而人最大的悲哀,就是要去想一些不该去想的事情”。这让人很难不去联想到魏晋风骨,又更加绕不开了这个词——风流。

一醉解千愁,醉死胜封侯。

轻裘缓带,不鞋而屐的风流刻骨,深处其实是壮怀难抒、话语权的失落的愤懑。再回看古龙笔下浪子寂寥,那几乎溢出纸面的落寞,数梅的萧索,总能把寂寞写到入骨。《边城浪子》中更有这么一句话:“死亡,岂非正就是空虚和寂寞的极限。”有人说这是因为先生身世寥落,早年生活漂泊,有人说这是因为他是继金庸后写新武侠,往往引人比较,我认为都有道理。身世先不论,先生在金庸后写新武侠而闻名,不提文艺界,就算是普通读者都往往爱比,金如何古如何金古如何。比较往往会给人不安定感,对创作者来说尤其,所以他谈到写武侠的时候,总是会谈起一个字——“新”。


(二)新文艺:古龙风

古龙秉承着“求新、求变、求突破”的写作追求,开拓了一个全新的武侠时代。而我们经常把他后期作品的这种独树一帜的风格称为“古龙风”。

人们提到“古龙风”,很容易就简单地归纳为将推理小说的写作方式带入武侠小说。那么,到底什么是古龙风呢?

曹正文在《武侠世界的怪才——古龙小说艺术谈》一书中,称古龙小说“语言是新的,人物是新的,结构也是新的”,“完全摆脱了中国某些传统小说开头详写历史背景、交代人物出身,结尾以‘大团圆’收场的窠臼”,“古龙后期的小说,没有框框,每创作一部小说,总是写一部,变一部。”如果我们抛开古龙本身,用结构主义的角度来看古龙的作品,即要从混乱的现象背后找出秩序,分析古龙小说的内在秩序和结构模式,就以《多情剑客无情剑》为例吧。我们可以看到,《多情》的叙事结构中,不只一对二元对立的深层结构模式,有爱与恨、生与死、忠诚和背叛等等。《多情》是古龙晚期的作品,也可以说是从《多情》开始,“古龙风”完全脱离了传统的武侠小说“侠客成长”的叙事风格,进入了自己的巅峰时期,《多情》就是一部功能丰富新颖、以“使命”为特征的“侠客冒险”的成功试作。这种整体的叙事结构表现为主人公往往并非是完全主动地投入事件,如复仇、寻宝或者练功,而是被动地牵扯进入事件,如开头李寻欢因出手搭救阿飞而卷入事件,之后也是因被诬陷为“梅花盗”才不得已追查梅花盗的真实身份,而后查明梅花盗就是林仙儿,阿飞却被林仙儿蛊惑,挑拨上官金虹与李寻欢对立,他同样是因为意图拯救阿飞才与上官金虹对立。

再看古龙对侠客形象的塑造,几乎完全是通过他们在种种困境中的表现来展示的,比如《多情》中,在李寻欢中花蜂之毒后命在旦夕之时,他亦从容不迫:“李寻欢拿起酒壶嗅了嗅,又尝了一口,喃喃道:‘果然是无色无味,此君下毒的本事的确不错。’他又喝了一大口,闭起眼睛道:‘这酒的确不错,喝一杯也是死,喝一壶也是死,我为何不多喝些,也免得糟踞了如此好酒。’”在被诬陷为“梅花盗”后,他也依旧安之若素:“李寻欢微笑道……李寻欢笑了笑道:‘你若想成名,最好先明白这道理,否则你就会像我一样,迟早还是要变成梅花盗’……看到阿飞的微笑,李寻欢的笑容就更开朗了,他们笑得就像是正说着世上最有趣的事。”与传统武侠中主人公需要在逆境中不断成长的模式恰恰相反,古龙笔下的浪子常常自然地带着这样一种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的气度,人物的成长不再是叙事的重点,而就像人们通常认知中的“推理”的发展才是叙事的逻辑线索。不过,古龙风并不只是“推理”,就像之前说的,人性的美与丑也是古龙风所展示的关键。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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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这个登西我还能搞连载,还可能太监(那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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